戰爭題材的電影本身是矛盾而諷刺,因為令人動容之處通常不是戰爭本身,
好像你只能夠用側寫的方式去捕捉它,戰爭是個不能被輕易碰觸的主題,因
為那觸動了很多人心中最敏感的地帶。不管這場戰爭日後被認為是好或是壞
(其實這樣判定已經有點令人無力),留在每個人心中的就只有片段的記憶
,這段時空像是大家共同約定好的,誰都不能夠擁有完整的記憶,其實本來
就不可能,但像是必須被強調一樣。

戰爭電影似乎是要任何人都熟悉到這樣一個失序的世界,提醒我們現存的時
空其實是個偏頗的存在,是常態還是變態?在源源不絕的思考中,總會有不
同的結論,到最後,我們會回過頭去看到那些大規模的流血衝突本身就像現
在在螢幕裡頭所展現出的無奈與矛盾,同時對於每個人來說又都是諷刺的,
因為「未來」正是在戰爭的毀滅中才能真切地看見,而「理想」也只有在殘
酷的現實中才更顯的必要。

側寫帶來更多的視角與感受,尤其是通過那些時代中的配角與背景們,那些
因為不夠資格給後人知道的存在,越來越被認為是更加貼切的過去,其實真
不真切並不重要,而是可想見的原來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曾經實際經歷過
的遭遇,而不是那些安排好的橋段,尤其是帶有特殊宣傳意義的人、事、物
。看著這些所謂的「不起眼」反倒更能引起共鳴,像是袍澤之情、敵友間、
軍民間的關係、甚至是那些發動戰爭者內心的獨白。這些都被認為在一場意
義深重的戰爭中無足輕重,只是這些線索卻是最具感招力的元素。過去像是
「辛德勒的名單」、「搶救雷恩大兵」,正是譜寫了寫實而細膩的一段。

「黃石任務」似乎也是循著這樣的腳步來告訴我們在看待一場戰爭中一個不
應該被遺漏的角度:孩童。尤其當檢索了這部電影,發現這位製作人亞瑟科
恩(Arthur Cohn),曾經製作過一部紀錄片「黑暗中的孩子們」
(The Children of the Night),試圖傳達出二次大戰中的德國猶太兒童的
悲慘遭遇,,短短的十八分鐘中,卻花費了三年的時間剪輯以及120餘部資
料片,可見其在這位製作人心中份量之重。


製作人亞瑟‧科恩(Arthur Cohn)敘述以戰爭背景下的孩子為中心的故事

「黃石任務」的背景來到了二戰期間的中國,當時正受到來自鄰國日本的不
斷侵略,故事圍繞著一群在這段侵略過程中失去家人的孩子們,他們聚集在
一個名為「黃石」的地方。故事中的主角除了這些小孩以外,更重要的靈魂
人物是一位來自英國的戰地記者--喬治‧何克(強納森萊斯梅爾
(Jonathan Rhys Meyers)),他來到黃石這個地方,照顧並教育這群孩子
,使其得以自立,在皮爾斯(蕾達哈米契爾(Radha Mitchell))與王老闆
(楊紫瓊)以及傑克(周潤發)的幫助之下,將孩子們送往了中國的北方--
山丹,另謀發展之處,因為日本人與國民黨即將再度把這群孩子們捲入戰爭
。當他們到了目的地之後,這位來自英國的喬治何克染上了破傷風而逝世,
這群孩子們現在仍然活在世上,片中的「老四」(何克在一次日軍突擊寶靈
的逃難居民中救出的四個孩子中之一)在片尾裡說出了他對何克的懷念與感
佩。


喬治‧何克(George Hogg )在戰亂中展現了跨國界的關懷,
是戰爭中真正的和平鬥士。

這種跨越國界的關懷在現在就是對和平最貼切的寫照,這是唯一不管何時何
地都能深刻體會到的感動,「黃石任務」中最初表現的口氣正是在描寫這樣
的一則故事。同時在戰爭的背景下,又把視角集中在那些過去較少碰觸的孩
童身上,確實展現出不同的氣氛與觀感,這部電影被譽為「東方的辛德勒名
單」,但是比起拯救一群成年的猶太人免遭納粹政權的屠戮,在這群中國的
孩子們身上卻多了更多求生存的渴望與意涵,因為他們還要成長,而且這個
成長的過程都是未定數,我想處理這方面的題材會是亞瑟科恩
(Arthur Cohn)在「辛德勒的名單」以外另闢的一個敘述維度。

 
「黃石任務」中的主角--小孩,戰爭中不同世代間發生的故事

異國的、異族的,在「黃石任務」更看到不同年齡間的相處。在「黃石」的
小孩中一位來自政府官員的孩子 -- 劉石凱,在那群孩子當中受到更多的教育
,但是卻也因為他的成熟,讓他與那位初來「黃石」的何克最先起了衝突,
最後他受到了游擊隊隊長傑克的器重,殺了兩個日本偵察兵,卻也死在一次
與日本巡邏兵的遭遇中,在非衝突的情況下,意外的被馬車給壓死。這名小
孩的形象是很突出的,因為他與時代氛圍連結的最深,也許在黃石的孩子都
親眼目睹了日軍施加在家人身上的暴行,但是尊貴的出身與受過教育的背景
背景下,使他在面對這一切早已意義限定好的行為時更難以釋懷,「高傲」
、「仇恨」始終盤旋在他的心中,讓他無法更輕鬆地面對身邊發生的一切。
這些心態直到他接過傑克手中的槍之後,在何克的眼中始終都代表著一種不
祥的偵兆。但比起這位突出的石凱,另外一位更加隱晦的角色--小青卻帶來
了戰爭最典型的反應--恐懼,以及一切因這個傷痕所勾起的普遍大眾心中最
深沈的悲鳴,我們永遠都不知道這些恐懼會躲在心中的什麼地方,會化身什
麼型態。小青是與何克感情最要好,也是他的得力助手,心情愉快也願意幫
助其他住在黃石的孩子,但是當何克宣布要離開黃石前往山丹的時候,卻像
是勾引起他心中無名的恐懼,成了黃石中最先死去的孩子,他選擇自殺這樣
安靜的方式離去,引人無限欷噓,原因只藏在「我們要離開這裡」這樣一句
簡單的話。當然最後這些孩子還是找到了最後的棲身之處,一個遠離戰爭的
荒涼地方,「荒涼到沒有人會來」何克陳述了對於戰爭中最無奈的請求,「
老四」最後在何克的墓前,告訴他不再害怕夢裡的狼,他長大並懂得保護自
己。這是讓人放鬆與期待的結局,卻也構成整部電影裡最令人鼻酸的一幕。


「老四」在何克墓前的那番話,其實不僅告訴了觀眾一個令人放心的結局,
卻也傳遞了戰爭中必須堅強的大人們內心恐懼的一面,以及電影所欲表達的
看法。如果小孩們必須面臨的是實實在在的飢餓、寒冷、疾病、技能等問題
,那麼這些照顧小孩的大人們心中面對的恐懼又是什麼?那就像是老四夢中
裡的狼般的虛無飄渺,卻又無時無刻地出現在身邊,那是一種情境的氛圍與
壓迫,在夢中無法擺脫,正如在戰爭中,成年的每個人都無法置身事外,而
面對這些無助的小孩,這些因為大人所挑起的戰爭的責任都必須由大人們共
同承擔。原本想離開的何克看見這些小孩,決定留下來,不僅僅是因為皮爾
斯小姐離開前告訴他這裡將不會有任何其他人來,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
因為戰爭的迫害在每個具有責任感的人心中都不免產生的責任與負擔。正如
「老四」所說的,你必須大聲趕走那些狼一樣,主動去面對,這點無疑也是
這些故事可歌可泣的地方。

何克、傑克、皮爾斯、王老闆面對這樣的環境各自表現出了一套解決的立場
,也許在電影的主題之外,並沒有深刻的去挖掘這些地方。戰爭中不是只有
同情,儘管這些是構成大人對於戰爭中責任感的基礎,但卻是不夠的,最後
只是意外的夭折。何克表現出的正是一位願意保護戰爭狀態下無辜的孩童們
,就像是在災難中特別保存的時代起點一樣。傑克則代表的是一群挺身而出
對抗侵略戰爭的游擊隊隊長,但其實他的角色是特別有意義的,一方面他也
是整部戲中唯一直接參與戰爭的,說他是對抗戰爭,其實他另一部份卻也創
造了戰爭。皮爾斯與傑克一樣站在前線照顧傷兵,但同時也到了許多類似向
黃石這樣的照顧站去照料這些人,但她馬不停蹄的感著,一點都不想滯留在
某個地方。王老闆則代表著在戰爭中一個穩定發展的特殊形象,與難民呈現
極大的對比,她與傑克在片中出現的鏡頭較少,著墨的部分也沒有向另外兩
位那樣強,而實際上,主角像是只有何克,即便是女主角皮爾斯的形象似乎
也並非處理的重點。

  
傑克在片中形象若即若離,是無奈中冷靜看待戰爭的人。他的名言是「
我是教建築的,但我現在卻在炸建築。」


王老闆的富貴與時代中普遍的災民呈現極大的反差,但這卻建築在一個
不甚樂觀的未來上。

如果硬要在這些人身上找出一些戰爭的蛛絲馬跡,我想每個人的身份都背離
了過去應該是電影所要強調的一個特徵,何克原本只是一名戰地記者,一個
抽離戰爭現場的第三者,但是最後你會發現他根本就已經融入了戰爭之中,
換上了中國的服飾,照顧著中國的孩子,就像自己也是這場戰爭的受害者一
樣。皮爾斯本身是個護士,曾經差一點就是馬尼拉軍人的妻子,但是逃婚來
到了中國,在戰爭頻仍的當時、在被稱之為迂腐專制的中國,她來到這裡的
原因竟然是「自由」,最後她投入到醫療的前線,像是位經驗老到的外科醫
生一樣救助戰場上受傷的士兵與民眾,她與中國的關係似乎也很密切。傑克
原讀西點軍校,原本回到了中國是教建築的人,但是最後卻成了共產黨的游
擊軍隊隊長,到處炸毀建築物。王老闆的背景是什麼也許殊堪玩味,尤其她
如何在這場動盪的環境中仍能保存一個頗具規模的供應商,擁有頗豐的資產
,儘管電影中仍給她一個不是很樂觀的看法,那些予取予求的強盜隨便用些
沙土來與她交易,儘管何克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異國人,卻成了她最看重的貿
易伙伴,這其實透露了王老闆在經營的過程中倍感艱辛的壓力與無奈。「無
奈」像是時代的共通語,也是每個人的共同特徵,人際之間的所有紐帶都必
須重組,形象也必須重新描繪,不管願不願意,這是必然的趨勢,如果你始
終堅持著自己的身份,下場就像是一開始與何克一同進南京的伙伴們以及石
凱、小青一樣被時代洪流所淘汰。你可以像何克一樣選擇留下來與小孩共同
創造一個家園,也能夠像傑克一樣四處游擊與日本人對抗,冒著生命危險,
也可以像王老闆一樣選擇在動盪中找尋特殊的平衡點,但最多的或許是像皮
爾斯小姐一樣麻痺自己,用藥物或者其他方式讓自己暫時遠離這個環境,她
該被譴責嗎?或許該以一個同情的眼光去看,這就是戰爭、動亂。儘管傑克
不斷的對抗,何克放棄記者的身份去照顧小孩,王老闆選擇繼續經營生意,
不斷四處移動的皮爾斯小姐,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的麻痺,麻痺在戰爭中與
堅忍像是只有隔了一層薄薄的紗,你必須麻痺你才能夠繼續去作該作的事,
因為皮爾斯的自我麻痺,才能夠讓她在戰場中救了更多的人。在這樣的環境
底下,每個人都必須承認這一點:選擇並不多,同時也不是權力。


皮爾斯小姐集中呈現大人們面對戰爭動亂時的恐懼與壓力,透過不斷地轉站
醫療與藥物麻痺自己,逃避對現實的不滿。

為什麼要來中國?何克的故事其實替電影像是對世界上所有和平主意者以及
人道主義者做出了安靜卻最有力的控訴。何克的家庭就是具有優良血統的和
平主義者,他的父親因為和平而入獄,他的母親與聖雄甘地一起喝過茶,但
是對於何克來說,這些都不夠,唯有實地參與戰爭,進入戰爭之中去對抗才
是真正的和平主義者。對抗什麼?正是許多來自動盪的環境中所強加諸的許
多責任與壓力,並且扛起在這個破壞之後的所有後果,並努力延續那些無辜
受害的人事物,使的戰爭在人類歷史上更多程度上不能是句點,而只是一個
逗點。不管你做的是什麼事,也不管你是什麼立場,什麼出發點。也不管你
是否因此成了一個理想主義者,或者只是想要持續生存下去的人。當傑克告
訴何克沒有理想的人必須被扶持,要讓她感受到未來的切實感,你必須承認
生命得以艱韌,有時正在於忽視了結束,用未來在背後支撐著。這並不是樂
觀主義者不切實際的幻想,而是生活中最切實的基礎。

最後還是要提一提戰爭,戰爭一定有個錯誤的歸結點嗎?也許這是個無法善
了的無限迴圈,像是找不到起點一樣。戲中並沒有很大肆傳遞日軍慘無人道
的一面,也許那場屠殺中國人的集體槍斃畫面就夠震撼人心了,但是戰爭對
於人民更深沈的傷害,上空盤旋的日本軍機像是作了最佳的代言人,這些軍
機代表著還是那種籠罩在平民身上很難撥去的夢魘,一如老四夢中看到環伺
四周的狼群一樣。日本人侵略中國,認為那是場穩定中國秩序的戰爭,然而
卻在中國犯下一連串的暴行,讓許多老百姓流離失所。但是劇中也令人感到
痛心的也是來自抵禦侵略的國民黨軍隊,這是在電影中很隱晦的控訴,因為
調動遠方軍隊到前線,用意是為了避免逃兵,其實也造成了跟日軍一樣的影
響,讓家庭分散,同時因為戰略上的思考,寶靈最後被刻意的遺棄造成大量
的傷亡,也因為國民黨的意圖徵兵,令黃石孩子不只是因為日軍的關係,決
定前往山丹。作戰的雙方都是創造戰爭一連串災難的共犯,也許對於受侵略
的一方的當政者來說,可能有過份的控訴,尤其處在當時那個紛亂的環境中
。但是戰爭中更令人感到遺憾的還是那些坐視不管國家,在何克點名的英國
與美國,就像是看待一場事不關己的暴動一樣,「當美國人還在安逸的時候
,絲毫不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戰早已經開始了!」實際上,這是發自一個人道
主義者、和平主義者內心深處的吶喊與無力,與基於道德良心上對這些國家
的譴責。


他們拋棄了原本安逸的生活,投入到戰爭動亂的環境裡,
用最實際的方式展現了和平與人道的精神。

我並不把這樣的電影鎖定在戰爭主題,更多的認為那是一次刻劃人心理想的
探討,尤其當問題轉到了對於戰爭之後的後續處理,以及戰爭之中可能流傳
下來的諸多後果,並非只是人、物的損傷,也許這是希望能夠警醒世人對戰
爭的提防,「黃石任務」提示了許多該去思考戰爭所帶來的諸多影響,尤其
是包含在人心深處所潛藏的部分,這是塊隱晦、難以窺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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